第一次关注你是在新生军训即将结束的那个夜晚,我们年级获得了会操展演的第一名,初秋的微风载着告别“军旅生涯”的不舍和满满收获的喜悦将桂子山的草木香气弥漫得满校园都是。
作为辅导员的我,没有什么比此刻和我的学生们分享快乐更幸福的事了。
在你的宿舍和大家交流,灯光摇曳着轻松,映衬着几张晒得黝黑的脸,只有开怀笑着露出的珍珠白牙齿和湿漉漉的长发甩出的香波味儿才总算还保留着女生的婀娜。
只有你勾着背安静地坐在一隅,仿佛海上漂浮着的一叶孤独的扁舟,所有的快乐都不属于你。
我走近你,投去一个关切的眼神,你瘦削的脸从深掩过眉的刘海中拨开云雾,看了我一眼又赶紧把目光偏向一边,勉强挤出一丝礼貌的笑意。
我能感觉到你沉浸在一个离大伙很遥远的悲伤的世界,并且不希望旁人轻易触及。
但我记住了你。
当同学们都开始投入到精彩而紧凑的大学生活中,充满热情地向前迈进时,你那孤独的身影和悲伤的眼神总会飘进我的脑海,令我无法释怀。
约你谈心的邀请似乎让你耗尽了洪荒之力,你终于勉强答应。
还记得第一次会谈,你坐在我面前,背勾得更加深沉,厚厚的头发埋住了面颊,我甚至无法分辨你的表情。
我感到了你的不安,就那样陪着你静静地坐了许久,放在你面前的茶水也从热气氤氲变得悄无声息,大概你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安全感,话语才如同轻风拂过树叶般流淌出来。
你跟我说了远在几百公里外那个生你养你的并不富裕的村庄,说了在你牙牙学语就撒手人寰甚至在记忆里都很模糊的父亲,说了含辛茹苦和你相依为命总为生计发愁的母亲;也说了你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你不敢和人群靠得太近,你的世界主色调是压抑的深灰,你的未来就像布满了厚重的雾霾,看不到一丝希望的踪迹……你好像是在对我倾诉着,但却一直都未看我一眼,泪水却如散落的珠子扑簌簌地打湿了衣襟。
我理解了你内心的痛苦和挣扎,而你也建立了对我的信任。
我至今记得你离开办公室时回过头望着我,说:“王老师,谢谢您!”
怯生生的几个字和着你感激的眼神,好像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知道,你总是形单影只,但你其实一直期待着有人能走近你的心灵。
就这样,很默契地,定期的会谈成了我们之间不变的约定。
你小心翼翼地向我打开了心里的一面窗,让我看到了你的恐惧、你的愤懑、你的无奈,同时也让我了解了你的坚强、你的细心和你的才华横溢。
我也总想透过那面小窗,能让更多的阳光照进你的心灵,让你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与善意。但我知道,你将这些成长历程中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从肩上卸下谈何容易。
终于,在大二那个柳絮飘飞的季节,你听从了我的建议,鼓足勇气到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寻求专业的帮助。
从此,你又多了一份力量的来源。我们的会谈却并没有因此而中断。
你说,心理咨询让你重新认识了自己,而我则给了你面对人生风雨的勇气。
你说,在华师最庆幸的事情是遇到了我,是我让你明白了“老师”的真谛。
遇见你我也很幸运,和你的连接同样触动着我的生命。
不知不觉,就这么陪你走过了几个桂子山上的四季,终于快要迎来你的毕业季。
那天你兴奋地冲进了办公室,几乎是喊着告诉了我你的好消息:你已经被家乡的一所重点中学录取,你也快要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我看着你开心的脸,才蓦地发现,不知不觉间,你已将头发束成干练的马尾,眼神里没有了犹豫,笑容自信而富有感染力。
临出门前,你回过头望着我,说:“王老师,谢谢您!”
简短有力,同样是感激。
瞬间 ,我仿佛看到了第一次来我办公室的你,终于长出了强壮的翅膀,要向广阔的蓝天飞去。
我相信,你会将“老师”的真谛从华师带出去,把爱带给更多的孩子。
而我,会将我们的“约定”继续留在桂子山上,化作力量,继续传递下去。